邓欢娜:黎以战争虽重创真主党,但抵抗运动正浴火重生,邓欢老师个人资料
【文/ 邓欢娜】
黎巴嫩:危险的小国?
在如今的中东,黎巴嫩是个不起眼的小国。但上世纪最辉煌的时候,贝鲁特是中东当之无愧的经济金融中心,地位可类比今日的迪拜。当时,阿拉伯国家因为巴勒斯坦问题和以色列与西方关系紧张,而金融宽松和政治中立的贝鲁特则成为阿拉伯国家和西方之间的金融桥梁。
其次,真主党在黎巴嫩的崛起,使黎巴嫩成为中东地区力量平衡的关键。黎巴嫩毗邻以色列,向来易受巴以冲突外溢影响。前内战时期,黎巴嫩在巴以冲突中持相对中立的超然立场,70年代巴解组织向黎巴嫩转移,成为黎巴嫩内战的导火索之一,进而引发以色列直接出兵和部分占领黎巴嫩。
最后,黎巴嫩海外侨民广布,其发达的“外循环”结构使其成为一个研究跨国经济政治网络的极佳样本。自从奥斯曼时代开始,黎巴嫩人就大规模出国经商和移民。根据黎巴嫩政府数据,海外黎巴嫩裔多达1540万人,广泛分布于海湾地区、非洲、拉美和欧美。
黎巴嫩前总理拉菲克·哈里里就是在沙特白手起家的富商,这一背景也使他从政后与沙特的关系十分紧密。特朗普的总统高级顾问马萨德·布洛斯是来自西非商业家族的黎巴嫩裔,他早年一度涉足黎巴嫩政坛,后来参与促成黎以停火谈判。
如今,黎巴嫩的侨汇占据其GDP三分之一以上,是最为依赖侨汇的国家之一,黎巴嫩经历连年战乱和金融危机却困而不倒,与来自海外黎巴嫩裔的经济支持网络高度相关。
著名的什叶派聚居区达希亚(Dahieh)坐落于贝鲁特南郊,人口接近百万,也是真主党总部所在之地。达希亚在曾号称“东方小巴黎”的贝鲁特中显得格格不入。如果说贝鲁特市中心是上世纪黎巴嫩金融资本主义的残影,那么贝鲁特南郊则是新时期黎巴嫩地缘政治风暴的中心。
在这里,政治标语和商业广告一样密集,街头的真主党旗帜和纳斯鲁拉画像随处可见,普通商铺也会悬挂这些标志。如果达希亚果真是“真主党重要据点“,那么似乎可以说,这里几乎人人都是真主党。在这种情况下,以色列消灭真主党的目标几乎成为不可能的神话,因为它无法将真主党与其赖以生存的社会土壤剥离开来。
在去年年底经历一轮猛烈轰炸的达希亚,被摧毁的建筑俯拾即是。在瓦砾废墟旁边,商铺照常运营。一位长居海外的黎巴嫩友人带我去看他长大的小区,他戏称,这片小区被以色列视为真主党在达希亚的“总部”,小区安静祥和,只有转角时不时目睹的废墟和受损楼宇提示这里曾经发生的灾难。
这样大规模的轰炸似乎不应称之为“斩首”行动,古人有云:名不正而言不顺,定义的谬误会让人们以为所谓的斩首行动仅仅波及高层。事实并非如此。在这个紧密的社会中,几乎每个人都直接或间接承受着某个亲友的伤亡。
许多遭受轰炸的目标令人意外。19家真主党附属的金融机构卡尔德哈桑银行(al-Qard al-Hasan)遭受袭击。黎巴嫩磅自2019年金融危机以来急速贬值,对美元汇率从1500疯狂上升到90000,如今美元已经成为黎巴嫩事实通行的货币。由于美元储备紧缺,许多银行开始限制储户进行美元取现,许多在2019年以前存入银行的“旧美元”变成了账户上的一个数字。
而在一片金融混乱中,卡尔德哈桑银行成为许多居民的生命线。在该银行存入的美元可以安全取现,而且根据伊斯兰金融原则,银行不收取存款利息。因此不仅是什叶派居民,许多基督教居民也在这里存款。以色列希望通过摧毁银行来摧毁真主党的金融支持系统。
贝鲁特南郊的废墟已经让人触目惊心。第二天,我们驱车前往黎巴嫩南部边境,见证了一片更大规模的轰炸现场。贯穿黎巴嫩南部的利塔尼河并不壮阔,但对以色列和真主党来说都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利塔尼河以南75%的人口为什叶派穆斯林,利塔尼河以南至边境地带是联合国 2006年1701号决议划定的军事中立区,根据决议,以色列撤出黎巴嫩,真主党武装撤出利塔尼河以南;2024年黎以停火协议双方也以相似条件进行撤军。越过利塔尼河,就进入历史上以色列与各类反占领运动交锋的核心地带。
去年10月,以色列军队试图从奥代塞越过边境进入黎巴嫩村庄时,遭受了真主党武装的激烈抵抗,以军在付出8人阵亡的代价后以色列被迫撤出。而一路的废墟居然不是在战争期间造成,而主要在停火协议生效后,真主党遵守协议撤至利塔尼河以北,以色列军队在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短暂开进黎巴嫩南部,沿路轰炸所有居民建筑,以此阻止流离失所的人们返回家园。以色列希望在黎巴嫩南部得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无人缓冲区。
边境点奥代塞隔空遥望以色列占领的叙利亚领土戈兰高地。接壤一端,以色列建造的边境墙沿山脉蜿蜒而下。以山脉对面的边境墙为背景,我为同行的国际友人拍摄了一段简短的视频。在拍摄半途,一群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士兵从边境墙一侧忽然出现,和我们遥相对峙。现场气氛变得紧张,他们似乎在评估对岸的情况。
在边境遭遇全副武装的以色列士兵
回到纳巴泰,我们在市镇中心停留小憩。这里开始有部分居民返回,仍然完好的房屋悬挂着一排烈士照片以及真主党和阿迈勒运动的旗帜,路边好几家杂货铺正在营业,塑料靠椅上坐着一群一边抽水烟一边闲聊的大叔。
我们在一家安置在小货车后备厢中的“咖啡馆”买到了咖啡,也围成一圈坐破旧的塑料靠椅上聊天,并开玩笑说这是一场迷你的“金砖峰会”。不知为何,我迅速适应了周遭杂乱的混凝土废墟,开始像当地人享受水烟一样享受着手边的一杯浓缩咖啡。
这是一趟寻访灾难的旅程,但我的感受又远远超过了对灾难的体验,当地人们生活的韧性和乐观冲淡了悲伤的情绪。其实不必到访当地,从满目疮痍的新闻照片和那些纸面上的伤亡数字,社交媒体上疯传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视频,立即可以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人道主义悲悯。唯独抵抗的精气神是无法体现在这些新闻报道中的,它存在于具体的人身上,必须置身于这个具体的情境下才能感受到。
毕竟在我们对那些丧失家园和亲朋好友的人有着怎样的世界观和生活态度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人道主义悲悯容易导向失败主义。这是一群在强权和武力下被碾压的人们,回顾这个地区的连年战争和动乱,悲悯将会轻易地转向悲观。然而,抵抗着的人对胜利和失败有着自己独特的定义方式。用当地人总挂在嘴边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坚守这条道路。
为什么黎巴嫩这个小小的国家,乃至于黎巴嫩南部这片面积只相当于两个北京大兴区的地方,成为以色列如鲠在喉的一块硬骨头?带着这个强烈的疑问,我与当地的部分官员、学者、媒体工作人员和普通人交流,初步了解了真主党的真实面貌。
2、关键疑问:普京与特朗普,究竟谁更畏惧谁?,普京和特朗普关系好吗